村里的老辈人常说,老天爷给人盛汤,那手有准头好的,也有抖得厉害的。
孔二姑的命,就是老天爷手腕子一哆嗦,泼出来的那碗又咸又涩、掺着沙子的浑汤。
那年她多大?
记不真了,只记得爹那张模糊的、像蒙了层厚毛玻璃的脸,突然就碎在了风里。
土坯房里顶梁柱塌了半边天。
没两年,娘的薄肩膀撑不起这摇摇欲坠的日子,改嫁的唢呐声呜呜咽咽吹进了邻村。
二姑捏着娘灰布衫子早已磨毛的衣角,跌跌撞撞跟进了李老拐那个光秃秃的家门。
新家也是土坯墙,可比自家原来的破屋还显得空旷冷清。
李老拐坐在堂屋那把快散架的木椅上吧嗒旱烟袋,眼睛半睁半闭,眼缝里漏出的光扫过她,没一点儿暖和气。
倒是角落里站着的一个瘦高丫头片子,叉着腰,嗓门尖得能戳人耳朵眼:“爹!
这就是新来的拖油瓶?”
那“拖油瓶”
三个字落地,二姑只觉得脚下一滑,差点没站稳,心里头唯一热乎的那点火苗,“噗”
地一声,差点就熄了。
后来日子才知道,那丫头叫李大丫,是李老拐头一个婆娘撇下的。
二姑来了,得叫她姐。
灶房里常听见娘压低声音哄:“大丫你让着点妹妹,她还小……”
话没落音,多半就是“嘭”
一声响,不是瓦盆被大丫没好气地墩在灶台上,就是水瓢被掼在墙角。
家里穷得叮当响,缺衣少食的年景里,李老拐抠门到骨头缝里。
缸里那点糙米能数着粒儿下锅。
二姑正是长身子的年岁,肚子里一天到晚像有只手在死命掏挖。
家里的红薯晒成干,李老拐锁在西屋梁下那个蒙着油灰的黑漆木箱里,钥匙贴身揣着,当个宝。
那是二姑最馋的东西,梦里都是那甜丝丝干生生的味儿。
那天夜里饿得实在扛不住了,胃里火烧火燎。
她听着西屋李老拐震天的呼噜,心跳得擂鼓一样。
悄悄溜下床,蹑手蹑脚摸黑下了地,竟真叫她够着了那木箱一角。
手抖得不像话,指甲抠得生疼,终于扒拉出指头长一小块冻硬的红薯干,带着箱底的霉味儿。
她慌忙塞进嘴里,牙齿狠狠咬下去,那点干硬的甜,刚碰到舌头根儿——“小贼!”
一声爆喝炸雷似的在身后响起,吓得二姑魂都飞了,嘴里那点来不及化开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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