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的山西太原城外三十里,曦竹巷官道两旁的竹林还未抽新芽,灰扑扑的枝桠在风中簌簌发抖。 一辆破旧的牛车碾过布满车辙的土路,三袋用粗麻布裹着的麦子堆在车板上,麻袋缝隙间漏出的麦粒,被身后跟着的麻雀啄食得干干净净。 车板前端,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蜷缩在车辕后,褪色的月白色短打洗得发透,腰间系着根磨断了穗子的草绳。 他叫田归衣,今年刚满二十西岁,生得一副女相——眉毛细长如墨画,眼尾微微上挑,鼻梁挺首,嘴唇却总是抿得发白,像常年浸在冰水里的糯米糕,透着股没血色的清秀。 此刻他正攥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,指缝间还沾着昨天筛麦子时留下的麸皮。 “丽仙,你……要不躺平些?” 他忽然开口,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竹筷,沙哑得发颤。 车板后端的麻袋上,斜倚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。 她穿着件洗得泛白的青布衫,头上裹着块看不出原色的头巾,右颊有块铜钱大的红斑,边缘呈暗紫色,像是被火炭烙出来的疤。 听到丈夫的话,她掀起眼皮,露出眼白里爬满的血丝:“死不了。” 这妇人姓马,闺名丽仙。 此刻她正用一根细树枝挑着本破旧的《诗经》,书页在风中哗啦作响。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,像扣了个装满水的皮囊,粗布腰带在腰腹间勒出两道深痕。 三天前动了胎气后,她就再没下过牛车,连撒尿都只能歪着身子用瓦罐接。 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……”她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却清晰,树枝尖儿戳着书页上的鸟纹,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 田归衣猛地回头,目光掠过她隆起的腹部,又迅速移开。 他看见妻子掌心里的血痂——那是前天夜里胎动时,她疼得用指甲抠进掌心留下的。 两人成婚五年,这是头胎。 去年闹蝗灾时,马丽仙跪在田地里护着最后一垄麦子,被蝗虫咬得满脸包,却死死护着肚子说:“这孩子是老天爷给的灾星,也是救命星。” 牛车拐过一道弯,前头的竹林忽然分开,露出片开阔的官道。 田归衣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