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都的雨,下得像是要把百年的污浊都冲刷出来。 豆大的雨点砸在朱雀桥的青石板路上,溅起浑浊的水花,很快又汇成细小的溪流,沿着石缝蜿蜒淌入黑沉沉的护城河。戌时刚过,这座白日里车水马龙、冠盖云集的京城中枢,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湿冷和昏暗。悬挂在桥头石望柱上的气死风灯,在狂风骤雨中疯狂摇摆,昏黄的光晕被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,勉强照亮桥下靠近水面的那一小片区域。 也照亮了那具不该出现在那里的躯体。 裴隐撑着把半旧的油纸伞,伞骨在狂风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他深青色的官袍下摆早已被泥水浸透,沉甸甸地贴在腿上,寒意像细针般钻进来。两名同样淋得透湿的刑部差役提着防水气死风灯,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,昏黄的灯光在雨幕中艰难地撕开一小团光亮,摇曳着投在桥洞下那个倚着桥墩的“人”身上。 雨水顺着桥洞顶部的石缝汇聚成几股小瀑布,哗啦啦地浇在那“人”的头顶和肩颈,再沿着僵硬的身体轮廓流淌下来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、被雨水稀释过的血腥味,混杂着护城河特有的淤泥腐殖气息,还有一种奇异的、甜腻的脂粉香。 “大人,就、就在那儿……”一个年轻差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,手里的灯笼晃了晃,光线扫过那“人”的脸,又飞快地移开,仿佛被烫着了。 裴隐没说话,只是将伞沿略略抬高了一些。冰冷的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前襟,他却毫不在意,目光沉静地投向那具尸体。 那是个女子。 她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态“坐”在桥洞下一块半没入水中的条石上,背靠着湿滑阴冷的桥墩。说是“坐”,更像是一具被精心摆布过的人偶。她的头颅微微歪向一侧,露出修长却毫无血色的脖颈。身上穿着一件极为艳丽的戏服——水红色的绸缎底子上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的牡丹缠枝纹,在昏暗的光线下兀自闪烁着妖异的光泽。宽大的衣袖垂落下来,袖口和衣襟边缘都缀着细密的珍珠流苏,此刻被雨水打湿,沉沉地贴着冰冷的石头。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她的脸。 那里空荡荡的。本该是鼻梁、嘴唇、脸颊的地方,只剩下一片模糊、暗红、被雨水冲刷得微微发白的肌肉纹理和筋膜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