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情难免复杂,橡皮红的嘴唇嚅动,任平生三寸不烂之舌,此时却完全派不上用场。
忽然听得对面邻居推纱门声响,立刻拿出家长派头,沉下脸色朝秋生娘说,还不进来,丢人现眼。
谁也不理,鼻孔朝天背着手走到饭桌边,皱着眉重重坐下。
秋生娘眼睛一闭一眨,撇撇嘴角说,进来吧!
玉宝说,这是我带来的新疆特产。
秋生娘接过随手丢到鞋柜高头,玉宝看了不语,走进屋里,桌上摆了凉菜,马兰头拌豆干、四喜烤麸、熏鲳鱼、白斩鸡、桂花糖藕、心太软、臭豆腐、糟香拼盘,盘盘碟碟垒起,明显是在等贵客来。
秋生爸爸好半天才说,坐!
又朝秋生娘说,倒茶!
玉宝坐下,秋生娘不动。
又过半晌,秋生爸爸说,啥辰光回来啊?玉宝说,今朝刚回来。
秋生爸爸和秋生娘对视一眼,倒蛮巧的嘛!
玉宝说,此话怎讲?秋生爸爸又不响了,朝秋生娘说,去取一对碗筷来,挟些凉菜给林小姐品尝,新疆吃不到。
秋生娘磨磨蹭蹭,玉宝摇头说,我吃过晚饭来的,秋生啥辰光回来?秋生爸爸说,秋生在单位加班,估计要加到夜里十点钟。
玉宝的目光扫过桌面,秋生爸爸会看眼色,立刻说,有亲戚、亲戚要来,总归要招待。
秋生娘抬头看钟,脱口而出,嗳,快要到了!
恰巧堂主挎着竹编篮子进来兜售,篮子里摆着青萝卜块、生梨块、盐津枣、卤汁豆腐干、果丹皮、桔子汁,扑扑满出来。
老阿姨穿着背心短裤、头发滴水地团团将堂主包围住,堂主护紧篮子说,做啥?老阿姨七嘴八舌说,一问堂主,怎会得有男人独闯女汰浴间?开天辟地头一遭。
堂主说,我哪晓得!
老阿姨江北口音说,二问堂主,男人进来时,尼在拉块?堂主说,我能在拉块,我在切萝卜、切生梨。
老阿姨说,三问堂主,是切萝卜切生梨重要,还是看大门不让男人进来重要?堂主说,都重要。
老阿姨说,四问堂主,我们被男人看光光,总得有个说法,怎么办?堂主说,怎么拌怎么拌,凉拌!
老阿姨说,堂主不讲道理。
堂主说,就看看又不会掉一块肉,小题大作!
老阿姨说,我们要报警。
堂主说,这是事实呀!
气哄哄挎着满篮子出去了。
老阿姨说,就见不得堂主事不关己、高高挂起的态度,报警报警。
玉宝没有参与,她有更重要的事做,临回上海前,在布店买了两匹布,拿去裁缝店里,她撕下张《大众电影》的插页,是庐山恋演员张喻的彩照,嘱咐裁缝照着裁,浅蓝色的棉布裁了条西裤,红蓝格纹的确良裁了件衬衣。
现在穿在身上,再把方跟皮鞋擦拭干净,拎着袋子离开了混堂,刚回到家,入耳是麻将牌被推倒哗拉声,薛金花和麻将搭子,躲在阁楼,凑齐一桌,偷偷打麻将,忽然听得楼下响动,唬得不敢动作,探过头张望,是玉宝在走动,唿口气,瞧她单肩挎着皮包,要出去的样子,大声说,夜里早点回来,玉凤讲,要烧一桌好小菜庆祝。
玉宝刚要回话,薛金花已经缩回头说,杠上开花,瞬间急风骤雨声一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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