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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碾槽沟壑间暗红的药渍,总让他想起母亲咳在粗麻帕上的血丝。
这是来到泾县的第三年,十二岁的少年已能分辨二十八种草药炮制火候。
表舅开的"济生堂"药铺终日弥漫着醋炙鳖甲的酸苦,他在后厨守着紫铜药秤,称量间总用指甲偷偷刮蹭秤杆——父亲采药用的铜匙正贴身藏着,刮下的铜绿积在指缝,像故乡溪畔的苔藓。
"山娃子,去前头记方子!
"表舅的吆喝穿过天井。
远山踮脚够到柜台,瞥见坐堂大夫正在给穿列宁装的女干部号脉。
自去年公私合营政策下来,药铺门楣新刷的朱漆下还隐约透出"济世活人"的旧匾残影,玻璃药柜里党参和黄芪旁摆着红宝书。
"当归三钱,益母草四钱..."女干部腕间的上海牌手表反光刺得他眯眼。
笔尖悬在泛黄的毛边纸上,他突然听见父亲的声音:"当归者,应当归来也。
"那日父亲从峭壁采回血红的野生当归,根须缠绕如母亲发辫。
此刻药柜第三格抽屉里,三枚银杏果在蓝布荷包中悄然发芽,嫩绿胚根穿透粗布纹路。
夜雨敲打瓦当时,远山蜷在堆满艾绒的阁楼。
月光从明瓦漏下,照在墙角生锈的铜锁上——那是表舅扣留他行李的木箱。
他摸出铜匙插入锁孔,锁芯转动的咔嗒声惊醒了梁间乳燕。
箱底除却父亲那件染血的短褂,竟躺着半册《本草纲目》,书页间夹着母亲手抄的药膳食谱,松烟墨写着"清明前后,采嫩艾制青团"。
表舅的脚步声在楼梯炸响。
远山慌忙合箱,铜匙划破指尖。
血珠滚落在《本草纲目》封面的"李"字上,恍惚间他看见母亲立在蒸腾的灶台前,竹匾里青团排列如翡翠棋子。
"艾草止血..."他含住手指呢喃,却尝到皖南雨水咸涩的滋味。
次日炮制乌头时,远山故意少称了二钱药量。
掌灯时分表舅抽着飞马牌香烟清点账本,忽然抄起铜秤掷向药柜:"哪个龟儿子动了老子的戥子?
"秤砣将玻璃砸出蛛网裂痕,党参碎屑雪般飘落。
远山蹲在墙角捡拾秤杆,发现刻度间嵌着粒玉色药丸,正是母亲常服用的定喘丹。
梅雨季来临时,济生堂门可罗雀。
远山蹲在骑楼下剥莲子,看戴红袖章的学生将"破四旧"标语刷满白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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