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岁的赵环踮着脚,鼻尖几乎要碰到祠堂斑驳的木柱。 春末的雨丝透过瓦当的缝隙,在青石板上织出细密的水网,父亲的钢尺正沿着柱身垂首落下,在他瞳孔里投下一道冷冽的银光。 “垂首偏差不能超过两毫米。” 父亲的声音像他手中的工具一样精准,带着老牌工程师特有的权威性。 赵环能闻到父亲身上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味道,混着老木料特有的霉味,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一种奇特的气息。 他攥紧手里的儿童卷尺,塑料外壳被掌心的汗浸得发滑,刻度“0”的位置正硌着虎口的软肉。 老祠堂的木柱上爬满了苔藓,深绿与浅绿的绒毛在晨光中轻轻颤动,像某种微小生物的呼吸。 赵环的指尖忍不住触上去,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看的《昆虫记》里描述的露水。 父亲突然拍掉他的手,钢尺在柱面上敲出清脆的响:“测量时不要碰任何多余的东西,数据不会因为你的触感改变,但你的误差会。” 卷尺在父亲手中展开,金属边缘划过柱身时,惊飞了几只正在苔藓里安家的潮虫。 赵环数着它们慌乱爬行的脚,突然发现木柱上有处结疤,形状像极了他昨天在幼儿园画的星星。 他张开嘴想告诉父亲,却看见父亲镜片后的瞳孔正死死盯着卷尺末端的数字,喉间的话便像受潮的火柴,怎么也划不着。 “东柱倾斜1.8毫米,符合明清建筑规范。” 父亲在笔记本上写下一串数字,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让赵环想起母亲切菜时刀刃与砧板的摩擦。 他蹲下身,指尖再次触碰那片苔藓,发现它们的纹路竟与祠堂梁架上的彩绘云纹有几分相似。 或许这些苔藓才是真正的建筑师?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父亲的皮鞋尖轻轻踢散。 “记住,建筑是理性的艺术。” 父亲合上笔记本,黄铜扣环发出“咔嗒”一声,惊得梁上的燕子扑棱棱掠过天井。 赵环抬头望去,只见天光透过雕花雀替,在地面投下蛛网般的光影,其中一束恰好落在他刚才触摸的苔藓上,让那些细小的绒毛镀上一层金边,像撒了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