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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我睁开眼时,娘亲正将祖传的剔骨刀横在祠堂门前,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寒光。

“你们当举人娘子是泥捏的不成?

这些年族里吃我们二房的、拿我们二房的,倒养出群白眼狼来!”

娘亲红裙翻飞,刀尖直指族老鼻梁:“今日谁要替这些腌臜货说情,先从我尸身上跨过去!”

檀香缭绕间,我瞥见父亲青竹色襕衫微动。

他笼着袖子退到阴影里,面容上浮着恰到好处的痛惜:“何至于此...何至于此...”

这场景与前世重叠。

那时父亲刚中举人,族亲便蜂拥而至要替子侄讨官职。

他惯会做这霁月光风的模样,最后却是娘亲落下悍妇名声,挡了所有骂名。

当年娘亲带着十里红妆下嫁,他立在喜堂上吟“糟糠之妻不下堂”

,哄得外祖将肉铺三间、田产二十亩尽数添作嫁妆。

可红烛还没燃尽,他便以“君子远庖厨”

为由搬去书房。

娘亲平日里要操持家计和肉铺生意,还要时不时拿着银子为夫君上下打点。

外祖送来的陪嫁丫鬟,全被他以“圣人云修身齐家”

为由打发干净,但那些活计该怎么办呢?

自然又是落到了娘亲身上。

小时候的记忆中,娘亲永远是忙碌非常的,恨不能一个人掰成十个用。

但日渐操劳早生华发的娘亲却对自己的夫君一点龃龉也无,她总跟我说,你爹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,娘亲大字不识一个,总不好拖累了他。

记得去岁刚过不久的深冬,寒气砭骨。

人一开口,白雾便凝作霜刃,割得人脸生疼。

“官人,米价又涨了......”

娘亲捧着账本立在书房外,檐下滴水成冰的声响清晰可闻。

“娘子看着办罢。”

门缝中透出暖黄的光,映亮父亲伏案提笔的侧影。

他头也不抬,狼毫在宣纸上沙沙游走,“明日要去县学与诸生论道。”

他哪里知道,娘亲当掉最后一只金簪的那日,正是他在诗会上挥毫写下“采菊东篱下”

之时。

族人们赞他“魏晋风骨”

,却不知狭小肉铺中,娘亲正与那想占便宜的无赖泼皮争那八钱的碎银。

“举人娘子好小的心眼。”

那破皮扯着嗓子嚷嚷,“您家老爷前儿才在醉仙楼赏了歌姬二十两银,怎就不舍得这点银钱给我们小民。”

娘亲的剔骨刀就是那时出了名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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